一座难以不邻避的垃圾焚烧厂——海口澄迈篇

2015-2016年，受北京强雾霾的影响，张大姐患上了严重的皮肤过敏症。而每到雾霾天，过敏症就会发作，需要服用抗敏药才能度过。终于有一天，张大姐决定不再忍受这种恶劣的空气，于是她决定移居海南。在对海南各地的温度、湿度和台风影响的情况做了梳理和对比之后，张大姐相中了位于海南北部、紧挨着海口市的澄迈县老城开发区。

图：澄迈县老城开发区地理位置
澄迈县素有“长寿之乡，绿色之县”的美名，有很高浓度的氧负离子，富硒的土壤，以及稀有的火山岩温泉。而让张大姐下定决心移居至此的直接动因则是父亲。她陪父亲走到西海岸后，父亲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吸引，贪婪地欣赏着眼前这醉人的风景。

图：老城西海岸金色沙滩风光
为了早日移居于此，张大姐拿到房后很快就把装修做好了。原准备今年冬天就搬过来，然而在今年国庆节假期间，张大姐得知离家几公里外的地方要新建一座日处理量 1800 吨的垃圾焚烧厂，而那个地方已经有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填埋场， 2 座垃圾焚烧厂和 1 座医废焚烧厂。这个焚烧厂是海口生活垃圾焚烧厂三期项目。她立即上网搜索相关的资料，发现垃圾焚烧厂会对环境产生严重的危害。

图：填埋场、焚烧厂位置
艰辛的投诉、举报与抗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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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张大姐还在北京，其他业主告诉她，焚烧厂三期项目已经动工了。他们就到生态环境部和海南省的 12345 投诉未批先建。10月5-6日，施工停止。

国庆节假期结束后，他们开始到各个部门投诉项目未批先建，要求召开公众意见征询会，要求异地选址，规范一二期的运营，公示运营排污数据和检测报告，在合适的时间将垃圾填埋场封场，关停一二期等等。
在投诉期间，他们也给生态环境部信访部长、媒体打了举报电话，给海南省委书记刘赐贵、海南省信访办写信，表达心声。
而与此同时，10月30日，《海南省生活垃圾焚烧发电中长期专项规划（2018-2030）》环评公众参与第一次公示。海口焚烧厂三期项目是该规划中9 个焚烧项目之一。居民们也积极参与，向发改委反映情况。
他们发起了万人签名，由于当时过冬的人还没来，海南人还不多。但尽管如此，万人签名进展也很快，三天过万，一周一万二。
而后，他们把万人签名寄到了生态部、国家信访办、生态环境厅环评处和信访处。
而对于海口垃圾焚烧厂，居民们知道的时候第一次环评公示期已经过了。因此，他们前往澄迈城老管理委员会环保局和省环保厅，要求召开群众意见征询会，听取群众意见。然而，老城管委会环保局却一拖再拖。

图：海南省环保厅信访会议室
好好说没用，居民就发起了抗议行动，在焚烧厂门口、老城管委会门口、软件产业园等等地方垃横幅，喊口号。

图：抗议三期现场
居民这边忙着举报、投诉和抗议，政府部门和海南中电公司也并未闲着。
11月6日，三期项目的专家论证会召开，虽然专家组认为：
应该进一步细化活性炭品质要求，明确建立台账制度、审计制度；
充实“三同时”环保验收清单内容；
进一步完善运行期管理措施要求，依据相关标准及环发[2008]82 号文件要求，优化运行期环境管理监测计划《土壤及深层地下水的跟踪监测》；
优化并完善扩建工程监测计划，建议加密运行期第一年二噁英监测频次。

但专家的结论依然是该项目建设总体可行，环评报告书结论可信。

图：专家论证会结论
是意见征询还是各说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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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百多天的抗争，到了11月底，老城管委会环保局终于同意于12月21日召开意见征询会。而此时环评公众参与第三次公示正在进行中，并且将于12月24日截止。
不过似乎有关部门对这个意见征询会并不重视，方案改了数稿，出了不少错误，就连最关键的“邻避效应”也写成了“邻壁效应”。并且直到头一天（20日）晚上 7 点多，会场地点才确定。会场确定后，有公众去了会场，拍摄了会场布置的视频，才发现这就是一个说明会。环保部门、环卫部门、专家、环评公司、焚烧公司和镇政府代表的人坐在会议厅正前方，面向了公众席。

图：“邻壁效应”意见征询会
虽然意见征询会召开了，但是程序却并不合规。

由环保部门、环卫部门、专家、环评公司、焚烧公司和镇政府代表组成的十五位官方代表坐在会场正前方，面向居民。这样的布局更像是说明会，不过会议现场在居民高度亢奋的情绪和官方代表冷漠的态度和陈词滥调中也演变成了一场各说各话的吐槽大会。

图：意见征询会现场
21号早上到会场的时候，发现官方代表们的名牌没有了，换成了身份，海口市环保局发言席：开发区环保局、项目环评编制单位、两位专家、中电新能源、海口市环卫局、澄迈县环保局、金马物流管委会、老城镇政府、开发区规建局和大丰镇政府代表。

图：官方代表名牌
意见征询会的内容是老城管委会环保局初定的，在居民的要求下进行了修改，居民代表优先发言。原定 60 位公众参与，而最后到场了上百位，整个会议室都满了。
开发区环保局伍局长开场，介绍嘉宾的时候没有说名字，而只是说环评公司的、环卫局的、焚烧厂的、专家。而后环评公司说明接受环评编制委托的时间、专家论证会的时间和公示的时间。
接下来就到居民代表发言时间了。居民们的诉求是焚烧厂三期重新选址，因为：
1. 焚烧厂离居民区太近，最近的为 1.8 公里。
2. 居民多数为离退休/已退休中老年人，从内陆来到澄迈，就是图一个健康安乐的晚年，未想到家门口有个焚烧厂。
3. 焚烧厂一二期存在问题太多，恶臭、垃圾烧不透。
4. 环评公参造假，同意的签名是骗来的。
居民发言结束后，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赵章元老先生发言道：
“看到澄迈老百姓保护环境的积极性这么高，责任心这么强，我很感动，要向你们致敬。澄迈百姓强烈反对三期建设，父母官要顺从民意。焚烧排放的二噁英限值即使达到了 0.1 ng TEQ/m³，周边人群的呼吸暴露风险还是会高于世卫组织规定的限值。政府官员应该仔细考虑，不要盲目地上焚烧项目。海口焚烧厂三期项目不仅是选址问题，而是要不要建的问题。垃圾焚烧目前有市场，有些人极力鼓吹焚烧的利处，并且受利者影响大，一下子取消难。但是，我认为焚烧项目应该放缓。希望海南百姓支持政府工作，也希望海南政府和人民心靠心，把事情处理好。”
小编作为公众专家代表之一，在赵老师发言结束后陈述了这个项目的环评存在的几个问题。

焚烧厂的非必要性和与垃圾分类工作的矛盾性。根据2018年5月3日海口市环卫局发布的《海口市生活垃圾分类减量工作方案》，到2020年，海口市垃圾分类回收利用率达 35% 以上，而且下一步将加快推动海口市厨余垃圾处理厂的规划建设，处置规模1600-2600吨/日，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建焚烧厂了。
规划依据不到位。《海南省生活垃圾焚烧发电中长期专项规划（2018-2030）》现在还在环评公众参与第二次公示阶段，《澄迈县老城中心城区控制性详细规划》也还在编。
飞灰问题。当前设计的飞灰填埋场 7 年就满了，之后怎么办？环评没有给出方案。海南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岛，与大陆没有陆路连接。焚烧产生的飞灰会越来越多，只能放在岛上，日积月累，宜居怡人的海南岛迟早成为一个“毒岛”。
旧的问题没解决，不应该增加新的可能存在的问题。一二期在卸料平台密封性、飞灰处置和烟气净化过程中存在很多问题，有些问题好几年都没有解决，这样就上三期，不能取信于民。
叠加影响。焚烧厂三期项目所在地已有日总处理能力 2400 吨的一二期工程，一个垃圾填埋场，一个医废焚烧厂。三期工程设计日处理能力 1800 吨，还要配套建一个飞灰填埋场。
环境敏感目标多。3 公里内有 4 所小学，1 所幼儿园；5 公里内有 6 所小学， 2 所幼儿园，1 所学院；10 公里内有 13 所小学，3 所幼儿园。
一二期自运行后历年环境二噁英信息未公开。
而后，官方代表中的两位专家依次发言。第一位专家主要引述了前段时间火爆环保届的公众号推文“垃圾焚烧二噁英：我不做大哥好多年！”中的观点，试图说服公众无需担忧垃圾焚烧的二噁英污染问题。第二位专家则试图论证垃圾焚烧产生的二噁英经空气扩散之后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微乎其微。

不过，由于居民情绪较为激动，两位官方专家的发言多次被公众的质问所打断，且第二位专家的发言未结束就被居民以时间到为由终止了。
之后，又有几位居民代表发言，指出垃圾填埋场管理不到位是环卫局的失职，垃圾焚烧厂的运营不合规是焚烧公司的问题。
意见征询会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之后，伍局长说道：“你们的意见我们这边已经记录下来，回头会书面给你们答复。今天的意见征询会到此结束。”说完，官方代表们就悻悻地离开了会场。
然而，居民们并不满意就这样结束了，他们拦下了伍局长，把刚刚现场填写的一百多份意见征询表交给他，要求其将这些意见归档并纳入公众参与的考量之中，伍局长口头上答应了。
征询会结束后，到场的居民代表非常高兴，认为他们取得了胜利。而我却感到不安，这更像是一场吵赢了的架，但是问题并没有解决，且吵输的那一方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导权。
在回程的路上，出租车司机给我说海南这个地方很好的，你看路边这些植物长得多好，根本没人管，都是自己长的。而我看着车窗外似乎没有边界的蓝天白云和绿色大地，想到这里很快会竖起更多的烟囱，堆放更多的飞灰，慢慢成为一个“毒岛”，心就不由得纠集了起来。
PS：12月29日，海南老城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发布“海口中电第二环保发电有限公司‘海口市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三期扩建项目‘工程项目规划许可批前公示”，公示时间：7天（2018年12月29至2019年1月9日）。（http://www.chengmai.gov.cn/zhengwu_read.jsp?id=104754）
附：海口焚烧厂三期项目环评（公示版）中披露的现有一二期存在的环境问题
一、污染防治措施存在的问题
焚烧二期工程垃圾卸料平台未封闭
焚烧一期工程脱硫系统未完成改造
飞灰混炼机尚不进料仓除尘设施不规范
飞灰稳定化物暂存间、稳定化处理车间不满足GB18597-2001要求
活性炭喷施量略有偏低
渣池除渣工序含尘废气未收集
二、环境管理方面存在的问题
飞灰稳定化物装袋后未能及时转运
飞灰稳定化处理添加水量大，飞灰稳定化物存在泌水现象
飞灰稳定化车间楼梯、中间平台及搅拌机设备上有积灰现象
飞灰稳定化物监测频次偏低
一氧化碳等小时在线监测数据偶有超标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 天下无焚 ）：一座难以不邻避的垃圾焚烧厂——海口澄迈篇